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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林文彬

 

  正式投入〝說唱藝術〞的研習,算算也有十六年了,說來真是一段難得的緣遇;會專職於〝竹板快書〞的表演,更是始料未及的事。

 

  93年初,我隻身赴北京學習。在此之前,我一直只是個業餘的曲藝愛好者。本籍台灣,從小說台語,爸爸賣豬肉,媽媽擺麵攤;十五歲進士官學校,學的是醫護,在軍中的精神病院擔任了八年的復健科職能治療師;在這樣環境裡成長的我,竟然會愛上曲藝,甚至選擇以曲藝為職,誰聽了都得感覺奇怪!而我呢,只能解釋為〝命中注定,天意該當〞吧,哈!

 

● 細說從頭

 

  接觸曲藝,是從小學四年級時開始的。當時,廣播電台裡經常播放台灣的前輩藝人:魏龍豪及吳兆南,所搭擋表演的相聲。雖然不能完全聽的懂,可總覺得有意思,而且還有一股莫名的親切,也開始對段子裡所提到的戲曲和各種曲藝形式有了懵懂的印象。最直接的影響,就是語言了,聽多了就跟著模仿,我的國語好像就這麼的被校正著。國中時,還曾經和同學一起說相聲,在學校的康樂活動上表演過《對對聯、兒子迷》,那是我第一次體驗到舞台的魔力。

 

  13歲那年,電台裡開了一個《民俗曲藝》的節目,由當時擅長鐵板快書﹝山東快書﹞和評書的前輩藝人:張天玉所主持,介紹各類曲種的唱段。我終於聽到了完整的鼓曲了,被那些古樸的唱腔,雋永的唱詞,悠遠的情節深深吸引著。同學們對正在流行的通俗歌曲趨之若鶩,我卻沉醉在從電台錄下的曲藝唱段中,我成了大家眼中的〝怪胎〞!

 

  國三那年,我被分到升學班,一場接一場的大考小考令我非常疲憊厭惡,加上從小獨立的個性,我不願再增加家人的負擔,於是我放棄聯考,申請保送軍校,就讀衛生勤務科,想著從此成為一名「男護士」。我的成績一直還算不錯,這項決定,跌破了師長和同學的眼鏡。

 

  進入士校後,接受的是高中和軍訓相結合的課程,沒有寒暑假,兩年內要把高中三年的書讀完,加上軍事化的管教和訓練,日子相當緊繃。打小體弱多病的我,竟然也被操練的強健起來,我常想,日後之所以能夠有充足的體力應付台上的大段子,該是拜此之賜吧!尤其是當時經常被指派上台演講、報告,更為臨向舞台打下一定的基礎。士校的生活儘管緊張,我仍是鍾情於曲藝,從錄音帶上學的幾個唱段,成為站哨時的好夥伴,心裡哼著唱著,愈琢磨愈有滋味!

 

  由於曲藝的牽動,我對詩詞和國樂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課餘之時,讀些古典文學;利用休假,學習古箏、二胡;回到老家,跟著鄰居老人打太極拳、梅花扇。我好像變的愈來愈〝古董〞了!

 

● 因緣際會

 

  士校畢業後,轉入衛生勤務學校接受半年的護理專業訓練。大概因為小時孱弱,曾力志從醫,素常就注意些醫學常識及報導,所以對課堂上的種種並不陌生。我以全期第一名畢業,分發到醫院服務,這是一所軍中的精神病院。初時,我被派到護理部門,旋又轉至放射科學習X光的操作,後因業務需要調至復健科,直接面對精神病患。對十八歲的我而言,壓力太大了,這可不是我的專業,一切都得從頭學起。

 

  因為面對精神病患必須發揮更多的耐心,加上軍中的氣氛比較嚴肅,我愈發感覺到需要排解心中的抑鬱。在醫院服務,最大的好處就是工作和休假都固定,能夠有多一些屬於自己的時間。業餘,我參加了一些才藝班,陸續接觸了書畫、金石、裱褙,甚或陶瓷、剪紙、繩結等民藝。

 

  二十歲那年,當時的〝文化復興委員會〞為教職員和社會青年開辦了一系列的傳統技藝的研習班,其中有張天玉老師的〝說唱藝術〞。我得訊興奮萬分,立即報名參加。過去只能聽著音帶,現在可以接觸到表演了。

 

  在班上,其他的學員都上過了兩期的課程,我的年紀最小,資歷最淺。那陣子對道具的操作就像著了魔似的,不放過任何空暇的時間,反覆演練。由於缺乏指導,曾經為了八角鼓的〝輪〞,弄到指節發炎;為了墬子的簡板、鼓曲的鐵片,搞得虎口瘀青、指縫滲血。雖然不得要領,可指腕的靈巧度卻不知不覺的積累起來。就這麼傻傻的練著,仗著對曲藝的愛好與密集的自修,對道具的操作和唱腔、表演的掌握,很快的就都跟上了進度。每週六上課三個小時,三個月後,在期末的成果發表會上,我首次登臨大舞台,獨唱了一段岔曲《風雨歸舟》,沒想到啼聲初試,就博得個滿堂采。其實上台時,我緊張得腦子裡一片空白,回到後台,才發現所有觀眾還在為我鼓掌。就這樣,開啟了我的表演之門,從此與曲藝結下了不解之緣。

 

  那次研習之後,張老師因為身體不適,沒再開班授課,我只好繼續師承〝錄老師〞﹝錄音帶﹞了,也因著如此,我開始蒐集並整理有關曲藝的各類資料。在台灣,曲藝的資源相當有限,市面上流通的,除了魏龍豪及吳兆南兩位老師的相聲以外,唱的部分,找到的僅有些三十年代老唱片翻製的音帶,文字資料更是少的可憐。在這些資料中,我對鼓曲格外的感興趣,京韻、梅花、單弦、、、甚至蘇州評彈,不管對與不對,聽著喜歡就跟著學,反正又沒個拘管,唱著玩唄!

 

  除去醫院的工作,我幾乎全神灌注在曲藝之上。業餘,我參加了幾個民間社團的演出。台灣一直沒有專業的曲藝伴奏,只能由學民樂的把樂譜先翻好,演唱時,看著樂譜彈拉。正所謂:〝山中無老虎,猴子稱大王。〞我那微末的道行,竟也成為台灣當時如同荒原一般的曲藝舞台上,突起的新寵。隨之而來的,是更多演講和研習的邀約,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吧!膽子真夠大的,只要時間允許,就不計酬勞,奔南闖北的到處給人介紹曲藝,甚至還應邀開辦各式的曲藝研習班隊,我就這麼糊裡糊塗地當上了個〝小老師〞。其間,也曾有人背地裡議論:『這小子才懂多少呀,就敢到處教人......』我倒是不以為忤,因為我心裡亮坦,我並不是想教人什麼,自己還不斷修持著呢!我只是在傳播訊息,運用我有限的所知所學,讓更多朋友分享曲藝之美。我總是天真的認為:這樣多多少少能擴張曲藝的觀眾群,找到更多的愛好者。

 

  參與曲藝表演的活動多了,逐漸認識了一群老觀眾,他們提供了不少由從短波裡錄下的段子,雖然音效不佳,雜訊很多,可卻是我彌足珍貴的資料了。從中,我接觸到了快板書。當時,為了教學時便於示範,我按著李潤杰前輩的錄音,練了一段快板書《隱身草》。竹板沒人會,無處學去,只好自已瞎琢磨了段開場板,還愣敢表演,由於一個人就能表演的便利性,我開始專注在快板書上。隨後又按著張志寬老師的錄音,練了《武松打虎》,沒想到,反應出奇的好!,那時候只是出於喜歡,壓根就沒想過日後會以此為業,還真是〝無心插柳柳成蔭〞了。

 

  約莫從84年起,短短六年之間,台灣陸續出現過十餘個業餘的曲藝團體,儘管良莠不齊,對曲藝的普及,或多或少的都起到了一定的影響。雖然山頭林立,可演員卻沒有怎麼增加。往往是誰要高興,就登記成立個團,演員翻來倒去,也就那二十來人。別看人不多,是非倒是不少,我遊走其間,著實嚐到了些虧苦。小名小利尚且如此,焉敢扥大!於是,漸漸養成了明則保身的個性。學玩意都顧不上了,哪來的閒功夫爭些箇你長我短呀!上了台,自有觀眾去評斷;下了台,我,〝懶共賢爭〞囉!

 

  在業餘的表演活動中,我認識了更多從事藝文的朋友,其中有位任職於藝工隊的林明先生,透過他們的介紹與安排,我得以暫調進入藝工總隊,一年內專事表演,除了相聲、快板書的曲藝節目以外,也經常支援歌舞和一些舞台技術,吸取了更多寶貴的經驗。爾後回到醫院的工作崗位,仍不時地參加藝工隊的演出。

 

  隨著兩岸的開放,一些回大陸探親的老觀眾,攜回了更多的影音資料,從中更領略到大陸上曲藝名家的精湛技藝。91年魏喜奎老師來台演出,我到後台拜望,認識了北京的弦師:孫洪宴。在向他請益的過程中,了解不少大陸上的曲藝情況,更訂下將來北京學藝的後會。

 

  26歲那年,我的服役年限將屆,我開始陷入取捨的兩難。醫院的工作穩定,我可以選擇繼續留營,可我實在難耐這裡的種種拘束;曲藝是我所嚮往,但收入的現實面卻是一大考量。終於,我決心一搏,在家人的支持下,我訂下了這樣的計劃:『四年的時間,盡心衝闖;三十歲之前若見不到成績,回老家賣麵。』

 

  92年底,我從軍中退伍。告別了十年半的軍旅生涯,第一件事情就是辦場公演。經好友葉怡均小姐的大力協助,籌劃了一場定名為《古風》的個人專場。由於經費拮倨,什麼都得自己來,演出前的一個星期,我每天睡不到兩小時,累的夠嗆!在台灣,這可算是破天荒的嘗試,第一次有人敢辦曲藝的獨唱會。儘管有人等著看笑話,但票券還是很快就被索要一空。公演那天,國軍文藝活動中心裡一千二百個座爆滿,我一共唱了四段完整曲目,《單弦:武松殺嫂》、《梅花:黛玉歸天》、《快板書:三打白骨精》、《京韻:單刀會》;另外有情商客串的兩段相聲。甭論表演的好與不好,觀眾的反應是熱烈的,演出總算是完滿了,也算是把自己七年多來業餘對曲藝的所學做了一次完整的匯報。

 

● 大陸習藝

 

  93年元旦,我啟程前往北京,重新學習曲藝。礙於種種現實的考量,我只能有半年的時間。我先後住在兩位老師家裡,跟著孫洪宴老師學點三弦彈奏,向張長來老師學習快板書。透過老師們的相互引薦,我拜訪了許多前輩,承蒙老師們的愛護,使我穫益良多。後來更蒙京韻名家:孫書筠老師之不棄,有幸列入門牆。按曲藝行裡的規矩說,自此我就正式算是〝門裡〞的人了!

 

  那時,我像塊海綿一樣,迅速地吸收種種技巧。過去自修時所遭逢的許多瓶頸,像是板眼掌控、用氣與發聲、道具操作、、、等等問題,紛紛尋著了因由,得以豁然開朗,重新修持。

 

  在北京那段日子裡,由於生活上有兩處師母的悉心照料,我得以專注於學習之上。有空時,我總愛往書店和舊書攤裡泡著,加上戲研所的包澄潔和蔡源利兩位老師的協助,還有走訪並參與了幾處曲藝票房的活動,我收集到了許多曲藝資料,半年內陸續寄回台灣的書和錄音帶,累積竟達三百公斤之多。

 

  雖然磕頭拜師學的是京韻,可面對台灣缺乏伴奏的現實,我仍需在說的項目上多加著力。在快板書的表演上,張長來老師給了我很大的幫助。當我問及文字資料時,他推薦我到天津找陳永忠老師。兩位老師電話溝通後,五月底,我專程到了天津的北方曲藝學校,向陳老師請益。陳老師在快板書表演上的獨到風格,對我又是一大啟發。在學習的過程裡,陳老師對我可謂毫不保留,更出示了兩部書稿:《快板書的表演技巧》、《成語故事小段集﹝共41段﹞》。陳老師一直想要能夠結集出版,可總礙於沒有適當的機會。我提出了個構想:〝如果老師同意,我是不是能將書搞帶回台灣整理,一方面有助我繼續學習,一方面也許能找到合適的機會在台灣出版。〞陳老師慨然允諾!就這樣,在結束大陸的行程前夕,我又專程到天津攜回了兩部原稿。而在之後整理書稿的過程裡,我也成了第一個受益者。

 

  半年的時間很快過去,六月底,我帶著師友們的祝福和滿滿的行囊回到台北。此行的收穫太大了,可急切間學來的種種,還有待我用更長的時間慢慢消化融會呢!

 

● 創業唯艱

 

  返台後,我應聘重回藝工隊,工作上算是先有個著落。我同舊日的搭檔:劉增鍇,邀集了幾位年輕的同好,登記成立了〝台北曲藝團〞。由增鍇擔任團長,主掌行政業務;我則任藝術總監一職,負責節目規劃。

 

  在同行之間,我算是得天獨厚,機運最好的了。一回台灣,就接到出訪僑界的邀演。這是個綜藝性質的組合團體,由於過去不曾有過曲藝節目的參與,驗收節目時,主管們還直擔心我的快板書能不能讓僑界接受。結果是大爆冷門,在一個月內,美國、加拿大,西岸十四場巡迴演出裡,快板書受到僑胞們空前的熱烈歡迎,〝竹板王子〞的渾號不逕而走。我真是受寵若驚,但我清楚:這並不表示我表演的好,而是因為曲藝的傳統風味,在其他的歌舞節目中,格外地牽動著僑胞的思鄉情緒;加上快板書在形式上特殊技巧性,得以引人入勝。兩者相乘,才能夠收到如此宏大的效應。有了這般激勵,我更當臨深履薄了。

 

  僑界的反應傳回台灣,主管們喜出望外。由打這起,只要有僑界的訪演活動,我成了一定的指派人選。由93到99年,七年之間,我連續參加過十一次的出訪,共到過三十多國家,八十幾個城市演出。遊於藝,藝於遊,著實增長了不少見聞。也因此,我深切的體認到在國際舞台上,民族藝術的無比價值。

 

  〝台北曲藝團〞成立後,初時,我們主要在藝工隊的的演出中順帶展現相聲和快板書。後來長官們逐漸重視,也讓我們嘗試製作曲藝專場,在軍中推廣傳統節目。直到兩年後藝工隊改組縮編,我們才轉向民間發展。

 

  台灣的文化現象相當特別,在商業主義掛帥之下,一波波流行的〝速食文化〞此起彼衰的接踵而來。現代文明對傳統的衝擊,更是兩岸共同的課題。在物質踰越精神的環境裡,曲藝顯得渺小而脆弱。我們活像是一群〝傻瓜〞,老想著替曲藝出口氣,抱不平。經常弄得灰頭土臉,吃力不討好。身處此境,一昧的逆勢而為,徒以傳統示眾,是很難生存的。幾經挫折,我們漸漸縷理出一條思路:『傳統必然是過去的流行,而流行也有可能是未來的傳統』。於是乎,我們豁然開朗,一改針鋒相對的衝突立場,避其鋒銳而採絲蘿附葛的順化作為,重新對自身有個確切的定位:〝台北〞是意喻其〝今新〞,〝曲藝〞則謂寓其〝古遠〞。〝台北曲藝〞標示著我們〝融古于今,遠藝新呈〞的積極行動。希冀藉由舞台的表演,將最好最精采的節目,呈現揮灑於世人眼前,漸次擴展,引發人們對傳統的省思以及對曲藝的肯定。95年,又有郭志傑先生﹝台北曲藝團現任團長﹞加入我們,他原是經商的,業餘也說相聲。在他的引領之下,〝台北曲藝團〞開始企業化的經營,積極投入表演市場。

 

  首先,我們採取〝套裝〞的觀念,以專一的主題來製作節目。於傳統段子中,找出內容相近的,針對台灣觀眾的欣賞習慣做修編;再加上我們一些反映時事的創作。形式則以相聲為主,中間加入一兩段快板書或其他唱段。在表演上,要求每位演員,不但要加強基本功,深入體驗傳統的神髓,更要熟悉流行的脈動,呈現現代的活潑。

 

  接著,結合媒體的力量,藉由報章雜誌、廣播電視甚至網路的傳遞,廣為宣傳,吸引更多的觀眾。演出時,每位觀眾發給意見調查表,節目結束後回收彙整。除了廣徵意見以求改善,更據此建立觀眾通訊錄,保持與觀眾之間的聯繫。每次公演之前,主動寄發宣傳信函,以鞏固並擴大曲藝的觀眾群。我們每年製作推出兩檔新節目,先在台北售票公演,然後將節目企劃,送到各個機關、學校,由專人洽商,爭取更多演出機會。

 

  創業唯艱,甘苦倍嚐。在經費困難的情況下,團員們都能共體時艱,一個人當幾個人用。演出時,不計較上的活兒多活兒少,裝台、收台,更是大家一起來,倒也其樂融融。大家都是本著對曲藝共同的志趣而結合,也多有過參與其他團體時經歷的不愉快經驗,為了不再重蹈覆轍,彼此間便培養出〝公私分明〞的默契。在公事業務上,也許各執己見而吵的面紅耳赤,但決不因此傷害彼此的情份,一切遵從表決的結果。台北曲藝團之所以能夠一路行來,憑藉的正是這股凝聚的力量。

 

  為了節省開支,在曲藝之外,我硬是被擠著學會了操作電腦,以因應不時而來的各種需要。不管是演出的傳單、海報、舞台美術,還是文案、講義、書冊的編排,甚至影音資料的編輯,能自己來的就自己來。為了電腦,我雖然耗費了不少心神與積蓄,可終於能把這現代的科技,運用到傳統的曲藝之上。這也算是:左手打竹板,右手敲鍵盤──〝玩古弄今〞了吧,哈!

 

  八年過來,大家胼手胝足,頻繁地奔波於各項活動,為著共同的理想而拼搏。〝台北曲藝團〞逐漸步入正軌,從業餘轉為專業,穩健經營。雖然尚不能夠完全照顧到每位團員的經濟﹝部份團員仍需兼差﹞,但至少已經能夠自給自足地維持團務的運作。在台灣的說唱藝術發展道路上,〝台北曲藝團〞留下了踏實的足跡。無論是在舞台表演、兩岸交流,或是教學推廣、資料整理,都能獲得歡迎與肯定。當然,這並不足以讓我們自滿,因為,還有更長、更遠的路要走。〝曲襲古韻承華夏,藝啟新風續漢唐。〞曾經是我們訂下的弘願,去年,我們更以〝精緻說唱,非常相聲〞對外標示我們的精神。不敢妄言〝發揚光大〞,但至少〝延續保存〞,讓曲藝融入生活,是我們能努力做到的。

 

● 情繫竹板

 

  從來沒寫過這麼長的記敘,又是學藝經過、又是團務發展的,拉雜的寫了一大套,算是段回顧吧!嗯~,好像偏離主題太遠了,好,這也該書接前文,言歸正傳了!回頭再說說〝竹板快書〞吧。

 

  〝竹板快書〞是兩岸分治之後,才在大陸正式型成,一直要到晚近二十年,才在台灣的的表演舞台上出現。在我之前,也曾有過幾位表演過,只是他們對竹板的操作不甚熟悉,表演時,也僅只使用〝節子板〞作簡單的敲擊,並沒有能夠呈現〝竹板快書〞型式的完整。

 

  我雖然是在前述的偶發機緣中開始〝竹板快書〞的學習,但由於我是從習唱入門的,原本就對〝板眼旋律〞和〝道具擊節〞兩項基本功,具備一定的程度,所以,竹板上手很快,演唱時,板式的運用也比較能以掌控。要論起來,在台灣,我算是第一個把七塊板完整使用於〝竹板快書〞表演的了。

 

  習唱〝竹板快書〞的初時,都是如同鸚鵡學舌一般的模仿著前輩藝人的錄音。直到在北京習藝時,張長來老師才給了我一記當頭棒暍:『學藝學的是技巧,不能是光學人。就算你學我學的再像,觀眾也只會說你好像某某人,那畢竟不是你自己啊!你得找出自己的特點與優勢,結合各家的長處,融匯各派的技巧,針對你所要面對的觀眾,呈現出你自己呀!』

 

  這一番話,仿佛醍醐灌頂,使我頓開矛塞。的確,演員終究得要擁有屬於自己的風格!〝技術〞與〝藝術〞的差隔,不就在於:有沒有〝我〞嗎?

 

  尤其,我的舞台在台灣,面對的將是不熟悉〝竹板快書〞型式的觀眾,更不能拘泥於門派之風。有了這層領悟,我開始拿捏〝運用技巧而不賣弄技巧〞的分寸,努力去做到:『要讓人說書,莫教書說人。』

 

  隨著練唱段子的增加,以及演出經驗不斷的累積,我愈發體認〝竹板快書〞的藝術魅力和神髓。

  誠如前輩藝人李潤杰先生所總結的四個字:〝平、爆、脆、美〞。

 

  ● 平:唱的平平整整。唯有唱的平平整整,才能讓人聽的舒服。

      將詞句的含意和人物情感,通過輕、重、喜、俏、剛、柔,清清楚楚地表現出來。

 

● 爆:充滿激情,平整之中出現高潮。

      運用強烈的聲音和變換的節奏去感染觀眾。

 

● 脆:發音準確。不掉字,不倒字,不粘糊,不拖拉。

      力求字字有彈性,不虛不滑,不軟不鬆。

 

● 美:聲音甜美,悅耳動聽。

      以聲傳情,以情帶聲,達到聲情並茂。

 

  他把這四個字組成了四句話,更生動地反映了這四個字的內涵:

 

    『平若湖風舒暖,爆如疾雷驚濤;脆似珠落玉盤,美如酒醉心田。』

 

  在前輩所總結的基礎上,透過練習、演出及教學的實踐,我進一步做出了以下的歸納:

 

   一、建立心板,掌握節拍。

   二、熟悉演唱板式,貴能活用。

   三、咬字清晰,聲調準確。

   四、嘴皮有勁,舌打唇崩。

   五、切字分句要果斷,連音延韻辨長短。

   六、語調適情,音量適中。高而不喧,低而不閃。

   七、速度靈活,快而不亂,慢而不斷。

   八、氣息勻稱,緊換深蓄,急噴舒放。

   九、曲詞熟諳,融匯方能通貫。

   十、竹板操作活而歡,勤練指掌臂腕。

  十一、板式配當,擊節莫擾唱,切記分箇輕重快慢。

  十二、身段有法,表情演作,神態自然。

  十三、敘事要穩,言情有感;狀物能真,描景若觀。

  十四、分析格律結構,知其以然,嘗試編創。

  十五、多練多聽多看,學習借鑒,博採眾長。

 

平時除了頻繁的演出業務外,我也經常應邀在各式各樣的場合中,進行推廣曲藝的演講示範和教學工作。在這些活動中,真箇印證了一句話:教學相長。

 

  我嘗試著把快板類的表演,加在教小朋友的課程中,獲得很好的反應。由於選用的段子易學易懂,不但能讓小朋友親近曲藝,熟悉說唱藝術的型式,更得於其間理解中國文字的聲韻之美,效果相當的好。

  

在傳遞教授〝快板書〞的經驗中,我發現了小朋友口語表達能力的進步;在練習竹板操作的過程裡,更感覺到對小朋友手腦並用、肢體協調,感覺統合的幫助。若能詳加利用,相信將會是一套很好的輔教工具。

 

  在一次〝台北曲藝團〞為兒童設計的節目《國民學〝笑〞》公演之後,有家專出兒童書籍的『一馬出版社』找上了我,我向他們推薦陳永忠老師的《快板書成語小段》,負責人很感興趣,於是從原著的四十一段中,挑選出十六段整理修編,並由我演唱錄製音帶,在97年5月出版了一套定名為《竹板響嘩楞》的有聲書。這是個大膽的嚐試,對象是小朋友。結果反應還不錯,也接到許多家長和教師們真摯的迴響。

 

  從大陸返台,成立北曲迄今的八年之間,大大小小,各種場合,將近千場的表演活動中,我決大部份呈現的都是〝竹板快書〞。觀眾們的熱情,激勵我的成長。而〝竹板快書〞也漸漸地在台灣成為〝相聲〞之外,大家所喜聞樂見的曲藝型式,更成為〝台北曲藝團〞最具代表性的表演之一。

 

  在演出過後,經常有觀眾詢問:「你怎麼不出CD啊?」長久來,我總是自認還在不斷的精進當中,對於大段曲目的出版,一直抱持著審慎保留的態度。隨著表演機會的增加與積累,〝竹板快書〞已經能讓台灣的觀眾朋友所接受,甚至喜愛。透過影音出版品來普及推廣,更是必然的趨勢。經過〝臺北曲藝團〞與〝同心圓唱片〞兩年多的策劃,總於摧生了這套專輯。

 

  挑選的幾個段子,多是過去幾年間,曾在舞台上發表演出過的。但舞台演出和錄音製作畢竟是兩回事,少了現場台上台下的互動,沒有即時的視覺效果,所呈現的將只是說唱的原聲,這對我又是一次嚴竣的考驗。

 

  此際,我的心情是誠惶誠恐的,有股野人現曝的忐忑。我把這套錄音,當成是從藝以來的一個階段性的總結,同鼓勵支持〝竹板快書〞表演的觀眾們分享,更希望藉此和更多陌生的朋友們結個藝緣。

 

  至於好與不好,滿意與否,就留給您來打分數囉!

 

北曲『竹板響嘩楞』公演時,所寫的自介!

2001年6月10日,於台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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