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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學部小圖.jpg  撰文  馬季

摘錄自「相聲藝術漫談」,廣東人民出版社,1980年出版


二、墊話、正活、底的關係

相聲一般分做墊話、正活、底三個部份。過去還有人在墊話與正活之間,加一個過渡的小段,叫做〝瓢把〞,這個〝瓢把〞因不甚明顯,便可以忽略不計。這三個部份,墊話好比頭部,正活好比身子,底好比尾巴。現在我們來談談在創作中它們之間的關係。

正活,顧名思義,它在作品中是最主要最關鍵的部份。經常寫相聲的同志可能都有這個體會,在構思的時候,首先考慮的往往不是墊話,而是正活。先把身子骨立好了,再考慮安什麼樣的腦袋,長什麼樣的尾巴。那麼,怎樣才能使這〝身子〞長得結實,長得豐滿呢?據我的體會,在構思的時候,頭腦裡必須要有兩條清晰的線:一條是內容上的線,一條是藝術上的線。所謂內容上的線,是指節目所要表現的題材內容。在動筆前,應把題材內容考慮好,表達的層次安排好,份量的比重安排好。所謂藝術上的線,是指表達內容的藝術手法。藝術手法有許多種,動筆前自己應定下採用哪些種。這兩條線如果有一條沒有理清,就不要匆忙動筆。因為,如果內容上的線不清晰,勢必會造成層次不清,反映的生活內容不集中。藝術上的線不清晰,就會出現常說的〝折腰〞,抓不住人,感染力不強。我在創作《舞台風雷》的時候,素材是非常豐富的。〝四人幫〞及其爪牙在文藝界實行法西斯專政,弄得百花凋殘、萬馬齊暗。他們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,要寫批判他們的作品,材料俯拾皆是。當時,報紙上發表了大量的文章,控訴〝四人幫〞扼殺《創業》、《朝陽溝》和《園丁之歌》的罪行,《舞台風雷》主要取材于此。

在內容上,我以一個劇團排演一齣戲為線索,定這齣戲的不幸遭遇,正面用〝我〞來做中心人物,對立面則塑造個〝胡部長〞,作為〝四人幫〞的親信爪牙。整個情節層次比較清楚:準備彙報→審查修改→結局。這樣,寫起來思路就很集中,不會有散亂的感覺,內容上這條線找好了,根據內容的需要和我自己的特點,再找藝術上這條線。因為節目中的那齣戲是河南豫劇,而我自己又能學講幾句河南話,學唱幾句豫劇唱腔,所以,相聲裡的〝我〞,便用〝怯口〞貫串。又因為相聲中說的這齣戲壓根兒就是虛構的,即使有這麼齣戲,也不可能在作品裡講述整個劇情。觀眾是來聽相聲的,又不是來聽你作劇情介紹的。那些長篇大段的枯燥文字,只會令人生厭,也勢必沖淡包袱。所以,我在構思的時候,就設法躲開它,概括成四句唱詞:「戰天斗地志不衰,革命豪情滿胸懷,老漢我何懼年紀邁,五十八歲上陣來。」用這四句唱詞的命運來代替全劇的命運。這樣有不少好處:第一,可以更好地發揮〝怯口〞、〝柳活〞的特點,給演員創造更好的表演條件,使舞臺氣氛更加生動活潑;第二,翻來復去圍繞這四句唱詞做文章,觀眾耳熟能詳,一般聽後都能記住,印象更為深刻;第三,對包袱的鋪墊極為有利,往往前面的包袱成為後面包袱的鋪墊,產生鏈鎖性的反映。總之,這四句唱詞,在整個作品中發揮的藝術功能是比較大的,收到了一舉多得的效果。

正活有了譜,〝身子〞長齊全了,那麼,〝頭〞和〝尾〞也就會應運而生。我在寫墊話的時候,大多是根據正活的內容來設計的。有些墊話和正活的關係比較明顯,但也有一些墊話乍一看似乎與正活一點邊兒也沾不上,然而實際上卻有著內在的聯繫。這種聯繫不是直截了當的,而是的〝轉彎抹角〞的。在寫這類墊話時,我們要注意的是,千萬不要天馬行空,不著邊際,仍然需要一步一步向正活靠攏,像撒網一樣,手中要有條綱繩捏著,這條綱繩就是正活。

現在我們一般寫墊話,都比較簡短,甲、乙幾句對白後就轉入正活,這種簡短的墊話,行話叫〝掛角一將〞,比如《舞台風雷》、《白骨精現形記》、《老站長》、《哥倆好》、《登山英雄贊》等等。這種墊話可以有包袱,也可以沒有包袱,比較而言容易寫一些,正活出來了,就不需要費很大的功夫,只要〝掛角一將〞就行了。另外有一種墊話比較長,但它又不像有些相聲的墊話離正活很遠,而是和正活的內容相一致,這種墊話寫起來往往是要花費較大的氣力的。比如《畫相》的墊話就是如此。《畫相》的墊話雖然比較長,但由於一個個包袱的作用,聽起來人們並不會有枯燥的感覺。這段墊話為什麼要寫這樣長呢?也是為了給正活作鋪墊。我在構思《畫相》時,其實也是先有了正活再設計墊話的。正活的內容是〝我〞給勞動模範張富貴畫相的過程,為了強調這個〝畫〞字,所以墊話中就圍繞這個〝畫〞字海闊天空地大作文章,目的是引起人們的高度注意:〝我〞是個〝畫家〞"。這樣,當正活裡描述〝我〞幾次三番給張富貴畫相時,觀眾就不會感到陌生和突然,而是有親切、自然之感了。
下面再談談〝底〞。

底就是一段相聲的結尾。它的作用是使整段相聲達到高潮而結束。最後的一小段,從鋪墊到抖響包袱,都屬於底的範圍。一個好的底,嚴格說來,應該具備這樣三個標準:一,首先應該是一個包袱;二,是內容發展的必然產物;三,是情節發展的高潮。這三個標準,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,不可分割的。缺少其中任何一項,都會對〝底〞造成很大的影響,至少是不能成為一個好底。我在創作實踐中有一個體會:凡是隨著內容的發展,隨著矛盾的激化所產生的底,寫起來一般都比較順暢,也比較理想。比如《舞台風雷》正活中〝四人幫〞的親信〝胡部長〞,對一出豫劇的扼殺、破壞,激起了劇團同志們的極大憤慨,當〝胡部長〞跑上臺來大叫:「別唱了!別唱了!」的時候,扮演老支書的演員〝我〞已經忍無可忍,一把揪住胡部長的脖領子,憤怒控訴〝四人幫〞一夥的滔天罪行。此時,矛盾已激化到了高潮,〝底〞也隨之而出:

乙:什麼戲呀?
甲:(唱)「降妖伏魔鬥四害!」「咚!」
乙:這兒還有一鑼哪?
甲:哪兒呀,那部長掉樂池裡去了!
乙:該!

如果〝底〞不是內容發展的必然結果,不是從矛盾上昇到高潮時迸發出來的,那麼,這樣的底便勢必免強生硬。舉一個根據正活對底進行變動的例子。《畫相》原來的底是這樣的: 甲:對,跟著他干。他幹什麼我幹什麼。

乙:他扛鋤。
甲:我也扛鋤。
乙:他上山。
甲:我上山。
乙:他鋤地。
甲:我鋤地。
乙:他拔草。
甲:我拔草。
乙:他推車。
甲:我……坐車。
乙:怎麼坐車了?
甲:我……我實在受不了啦!

孤立一看,用這個段來做底,似乎倒也可以,但是:一,在〝正活〞裡,內容是〝我〞給張富貴畫相,這段與畫相無關;二,作品所要表現的,是張富貴崇高的精神境界,不脫離勞動的思想品質,這段僅僅敘述了他幹了各種農活,顯得單薄。後來,老藝人王長友老師給作了修改,變為:

乙:那你畫他的鼻子。
甲:政治嗅覺靈敏。
乙:那你畫他的嘴。
甲:多幹活少說話。
乙:那你畫他的耳朵。
甲:善於聽取別人的意見。
乙:那…這腦袋上沒什麼了。
甲:根本沒法畫。
乙:你畫他肩膀。
甲:他的雙肩可以挑起千斤重擔。
乙:那你畫他的腰。
甲:在大風大浪面前挺直腰桿。
乙:那你畫他腿。
甲:堅決走集體化道路。
乙:你畫他腳。
甲:站穩立場。
乙:哎,你畫他的鞋。
甲:那天他光著腳呢!
乙:嘿!

這樣改動,無論在內容上還是在藝術上,都和正活扣得更緊了,同時,對張富貴的刻畫也更豐滿一些。實踐證明,演出效果較前一個底要好得多。戲劇界對於一個優秀的戲劇作品,往往稱譽為是〝虎頭、熊腰、豹尾〞。把這句話借用來評價相聲,我看更為貼切。一個優秀的相聲作品,恐怕也應該是〝虎頭、熊腰、豹尾〞吧!我認為《買猴》、《夜行記》、《昨天》、《如此照相》、《假大空》等作品,都可以作為此認識的對照。

(未完,待續..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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